樱桃

那年月,谁家没有一两个没带大的孩子红樱

发布时间:2017/9/29 15:06:15   点击数: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个故事

门◆◆◆文

*维

母亲是有四个孩子的。

这次回家与母亲坐在木门下聊天,她除了不停地催我结婚的事,又开始念念不忘地谈起当年,谈起老四。我依然能够记起母亲生养老四的那个年代,还有我睡过的门板。

母亲躲到山沟里的时候,水稻开始抽穗。

那个季节,母亲的肚子如即将抽穗的稻谷一样,饱满而泛着青色。母亲不再出门,老屋里那道笨重的木门也常常紧闭着,一开一关,总会发出尖利的“嘎吱”声响。木门只不过是两块粗重的木板,用宽厚的杉木修成的,门上的铁锁被摸得光滑黑亮。

镇子里流行一句话“一拖二拉三上车”,镇上的那帮男人总是虎视眈眈地瞅着村里的女人,琢磨着女人的肚皮。已经大起来的,将要长大的;结婚的,将要结婚的;结扎的,没结扎的;都是属于他们的视线范围内。那帮男人尽琢磨这事,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好几个年头我都认为*府的工作就是抓结扎。每回进村,都要开着一辆拖拉机进来,尘土在他们车后飞扬,淹没了两边的稻田和烟叶。村口的三傻子看到这车在弯曲的田埂盘延而上的时候,举着那把红旗一路小跑经过水井,跨过小桥,嘴里乐呵呵地喊着,*子进村了,*子进村了。

村里的妇女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人躲到了二十里外的远方亲戚家,有人在深山沟里藏了起来。母亲出走的时候是晚上,月色很浓,村子里的狗叫个不停。父亲拼命地催着,快点吧,路远着呢,别磨磨蹭蹭。母亲左顾右盼,一会整整衣服,一会摸摸我们三兄妹的脑袋,嘴里念叨着,还有什么要拿?衣服,棉被,水壶?父亲倚在门口,烟斗上的烟嘶嘶作响,火光映射在他脸上的那道刀疤上,臭娘们,等着挨刀子呀。

你嚷嚷什么喽,晚上凉快,孩子们得多盖着点,瓷缸里有咸菜,萝卜条、辣椒、干豆角,酸菜,大牛,你中午放学回来,没人给你做饭,自己找着吃。母亲零零碎碎地交代着。那时候,我记得特别爱玩,不想琢磨大人的破事,一只蛐蛐一块泥巴就让能让我一个人呆在角落玩一天。我坐在 灯下玩着那两只蛐蛐,头也不抬。母亲腆着大肚子,边走边摸着屋里的那些破家具,一步三回头看着我和躺在沙发上的弟妹。大牛,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别欺负他们。母亲迈出门槛的时候,扯着喉咙对我喊。

那时,我已经八岁,在二里山路外的元山冲读小学一年级。除了玩蛐蛐和泥巴,还会与村里的一帮孩子在村口的祠堂里捉迷藏,玩警察与强盗的游戏。母亲说,祠堂曾经是她们小时候的课堂,靠左边墙壁坐着的是一到三年级的,右边墙壁坐着四、五年级的孩子。老师只有一个,就是村东的那个*老师,*老师早上来上课的时候,扛着锄头,腋下夹着褶皱的书本。这些都是母亲讲给我听的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可惜,*老师已经老了,退休在家,每天下午入夜时分都可以听到他的二胡声。 不变的是这座祠堂,青砖黑瓦,显得有些苍老和神圣。楼下已经不是课堂,堆满了煤灰和柴火,楼上是棺材,老人们给自己留的棺材都放在楼上。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喜欢爬上那木楼,躺在棺材里,躺着躺着,我就睡着了。到了夜里,听到母亲在街上撕破喉咙的喊着我的名字,大牛啊,大牛,回家吃饭了。如今好了,母亲不在身边了,之前万般地讨厌母亲的喊叫,现在感觉少了什么,一个人在 灯下凝视,想象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拉犁,可以挑百来斤的担子,可以在水库里脱掉裤子洗澡,还可以在河边与那些少妇打情骂俏。

第二天,镇上的车又轰轰烈烈地开进了村。我中午刚刚放学,车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泥灰扑面而来,我赶紧跳上田埂,捂住嘴巴,可是灰尘仍然盖了我一脸。三傻子拿着木棍沿着祠堂喊着,*子进村了,*子进村了。两个穿着中山装油头粉面的男人带着一群小年轻在村子里搜索,逮着人就打听那些怀孕女人的家。

识相的男人和老人都摇头摆手,匆匆地躲开,可是孩子单纯,不知道这些人来干什么,兴致勃勃地告诉那两个油嘴划舌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再掏出两粒糖,孩子就乐呵呵地走了。转身,可以听到孩子的哭声,糖也被大人踩在地上陷进了泥土。我经过水井的时候趴在井口灌了一肚子水,远远地看着那群人,自己沿着墙根回家了。父亲不在家,锅里的剩饭够我吃一餐了,我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在缸里舀了一勺辣椒,端着碗靠在门口的巷弄里吞咽着这些饭菜。

小孩,你知道虎胜家在哪吗?我抬眼看到那个中山装男人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听到了父亲虎胜的名字,可我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吭,嘴里还咬着一大块米饭。父亲从山里回来的时候挑着一担柴火,看到那些干部并没有躲,干柴擦着巷弄两边的墙壁嗤嗤作响。计生干部看到父亲过来赶紧挨着墙把路让开。父亲将柴火放在了家门口,用汗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爸,他们找你。我斜着脑袋说,嘴里的饭渣在我口腔里扑射开来。这就是虎胜,我有些多此一举的用筷子指着父亲。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孽障东西,没大没小,老子的名字也敢叫。

计生干部迈着方步走到父亲身边说,虎胜啊,听说你女人的肚子又大了起来,这个国家*策可得执行啊,少生优生。

父亲将门推开,屋里乱七八糟的,角落里尽是猪草。少废话,女人不在家,屋里也没什么东西,你们爱拿什么就拿什么吧。计生干部有些怀疑地跨过门槛进了屋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转悠着,四间房子都探头看了看,除了弟弟妹妹趴在沙发上涂鸦,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

要不上楼看看?父亲走到厨房拿出碗来盛了一大碗米饭。计生干部走到楼梯口,上了两步,木楼梯晃悠起来,楼上也是漆黑一片,他们退了下来。

虎胜啊,你得配合镇里的工作,现在抓的严,我们也是为了国家好,女人回来医院去,不能延误了,不然得罚款,明白了不?计生干部说话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有力地砸在了地面上。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大人们说话,觉得很不带劲,匆匆地扒了几口饭,像泥鳅一样在他们裤腿中的隙缝里钻了出去。大牛,路上别玩水。父亲叮嘱着我,可是我已经拐过了柴房的门角,并没有答他的话。大人们总是喜欢围着女人的肚子搞问题,这是让我无法想明白的事儿,我抬头看到水稻上空的电线杆上停着一群燕子,一溜儿排开。

我在水田里抓了一把泥土朝着电线杆扔了出去,燕子纷纷朝着村子里飞去。我想,要是我也像这些燕子一样可以飞的话,我会飞到哪里去呢?山的那边,山那边的那边?可是朱老师说过,山那边还是山。我总是喜欢这样子给自己一些假象,或者燕子,或者老虎,或者老屋里的老鼠,或者是田里的青蛙,八岁那年,我真的想了很多这样让自己觉得可以异化的东西。我甚至想象着自己钻进了那些大肚子女人的肚子里,在里面打滚,玩捉迷藏。

下午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两张白纸条贴在我家的屋门上,贴成了一个大大的“X”字,就如我试卷上的“X”字一样,格外地显眼和闹心。每次拿着只有几分的试卷回家,父亲都会指着那些“X”狠狠地揍我一顿。父亲打我的方式很多种,最常用的是让我正面趴在门上,双手高举过头顶,裤子拉在脚踝处,拿着藤条子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抽打,每次我都泪流满面了就是不出声,打完后就恶狠狠地瞪着父亲不眨眼。

母亲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摸着我的屁股说,这孩子心硬,心事也重。跪洗衣板是父亲惩罚我的另一种方式,双膝跪在波浪条纹上,听着父亲边吃饭喝酒边训骂。看到这些白条纸,我心里就憋的慌,白纸上一边写着“迎戍镇人民*府封”,另一边写着“计划生育好”。我正欲扑上去将那纸条撕下来,父亲在我背后戾喝一声,大牛,你干什么,给老子滚开。

爸,我们进不了家门了。我有些恼地说道。

住柴房,那纸条别乱动。我怏怏地退回到柴房里,锅和碗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父亲搬了出来。我围着那些杂物转了一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拍了好久的脑袋才想起来,我说,阿爸,弟弟妹妹呢?

老子送他们去你外婆家了,别瞎操心。父亲开始刷锅做饭。在那堆杂物里翻了好久才发现米没有拿出来。扯卵堂,米在屋子里,大牛,你钻狗洞进去吧。

我靠在门上,嘟着嘴说,我已经不是穿开裆裤的孩子了,那狗洞早就钻不进去了。父亲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瞄了瞄门槛下面的狗洞,很久都不说话。显然我的话已经凑效了。

父亲将屋子后窗的木格子锯断,让我爬进去掏出了一袋米来,除了米,我还弄出了一堆的咸菜和辣椒,还有老爸的烟袋。从窗户出来后,老爸又将那木格子在原来的地方放好,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是被锯断了。再说后窗下面有一条小小的水渠,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以至于长大后多年回家,我都要去看看那窗户。我有些得意地仰着脑袋看着父亲满脸的胡渣,阿爸,我还是有用的吧。父亲并没有夸奖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蹲在灶口点火做饭。我有些失望地在父亲背后站立着,闭着嘴一言不发。

夜里,父亲将柴门卸了下来,让我躺在门板上睡觉。起初父亲不让我睡门板,总想赶着我从窗户爬进去睡床上,我执意不肯,说,这么大一个屋子,我一个人,怕的很,再说,楼上还有蛇爬下来。父亲 次顺从了我的违抗,同意我睡在这门板上。我弯曲着身子躺在门板上,睁眼就可以看到瓦片上空的星星,父亲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抽着烟。

我说,阿爸,那些干部干吗封我们的门。

因为他们是干部。父亲的烟斗在他的嘴角一上一下的抖动。

那我长大了也要当干部,我说。

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当个农民都养不活自己。父亲冷哼了一声。

妈在山里怎样?我想妈了。

很好,村里五六个女人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着。父亲的声音显得有些憔悴了。

她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

我们的谈话陷入了沉默,除了蛐蛐声,远处的狗叫声,剩下的就是父亲厚重的鼻息声。我想父亲一定在想着什么事,他很少这样一个人沉默地坐着。父亲吃完饭后喜欢到村里到处走走,一家一家地转悠,等到我们睡着了才回来。母亲说,你爸娶我那会,什么都不懂,贪玩的很,生你的前一天,老妈我还挑着粪桶去浇菜,你说我苦不苦啊,孩子。母亲常常在我和弟妹面前提起父亲家里的穷,提起她生孩子时的辛苦。父亲却常常不提那些破事,每次与我们谈话,总说那些田里的青蛙和蛇,还有山上的兔子和野鸡。我们都喜欢父亲说的那些山野田地,害怕母亲的诉苦。

接下来的日子,中午父亲去山里给母亲送吃的,我回来只好吃冷饭和辣椒;晚上我就挨着父亲睡在那块柴门上,听着父亲讲述着山里的那些山鸡很野猪。这样过了一周,屋门上的封条终于被拆了下来。医院堕胎结扎,肚子却大了许多。

母亲回到家当晚,在我的配合下,父亲杀了一只母鸡。从来没有看过父亲做菜,可是这锅鸡汤,父亲却做得特别的鲜美。父亲将鸡腿和鸡肉往母亲碗里夹,母亲又转到我碗里,父亲却夹着鸡头和鸡屁股吃。母亲说,那山里的日子真的没法过,到处是蚊子,还可以听到野猪的嚎叫,没有一个晚上睡好的。我们几个女人一到夜里就将茅草屋关的紧紧的,在柴门上压了好大一块石头,挤成一团,又热又有蚊子咬,真的是上辈子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作孽的很啊。父亲说,你们呀就是瞎担心,有什么好怕的,茅屋里有刀有木棒,来什么砍什么。我正想夹那只鸡爪吃,母亲一筷子夺下,别吃这东西,小孩子写字会难看的,像鸡抓的一样。我疑惑地缩回了筷子。

竹笋疯长的时候,母亲生下了老四。

早上一大早我就钻到后山的竹林里去挖竹笋,竹笋一夜就可以长到我的膝盖处,特别的新鲜。我是乐于钻在荆棘里去找那些从泥土里冒出来的笋子,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母亲刚刚将那锅竹笋做好,肚子就疼了起来。大牛,赶紧去叫鲁唐他奶奶兰婆来,我要生了。母亲扶在门上大叫着。

我快步奔到鲁唐家,扯着嗓子喊,兰奶奶,我妈要生了。

我是亲眼看到兰婆为老四接生的。父亲就像 蒸发一样不知去向。邻居贵婶让我去找老爸回来,我转遍了家里的那三亩八分地都没有看到父亲,等我气喘吁吁地回来的时候,母亲在房里的哭叫声震得房子一颤一颤的。贵婶一会一个从房子里进出,端着热水来来回回地进出。水进去的时候是清澈的,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团红。我像木头一样倚在门上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兰婆的声音夹在着母亲的尖叫声从房子里传出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屋顶,阳光透过窗格子射在屋子中央的方桌上。

父亲踏进屋里的 脚,老四就哭哭啼啼地来到了世上。父亲将锄头一把甩开,锄头把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的脑门上。兰婆那张没牙的嘴乐呵呵地出来了,恭喜啊,虎胜,男孩,太惊险了,你女人差点晕过去了,幸亏母子平安。父亲抢着进了房门,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两个红包。贵婶在一旁叨唠着,虎胜,你怎么搞的,女人要生孩子了也见不到个人影,这可是第二回了。

兰婆边洗手边接过红包,喜滋滋地说,虎胜,你可是好福气,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的福气都让你占尽了。

父亲过长的胡须和那凌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他乐呵呵地笑着谢过这两个接生的女人。我急匆匆地要闯进去看弟弟,被父亲如钳子般的大手拖了回来。小孩子,别乱闯,让你妈安静地休息一下。我只好无趣地拿了个碗吃着母亲做的竹笋。兰婆和贵婶向父亲交代了一阵就走了。父亲翻出两个鸡蛋蒸在饭锅里。

地里的菜都清一色的冒着嫩芽,无法采摘。吃饭的时候,父亲会备着一盘野菜或者咸菜,一盘鸡蛋,却总也见不到丁点肉沫和油花。吃饭的时候,父亲总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我,不让我碰那碗鸡蛋汤。母亲早已没了奶水,只好喂老四吃那蛋花。

我叽咕着嘴,妈,我都面*肌瘦了,你没看见吗?“面*肌瘦”,这是我今天在朱老师那里学到的一个成语,不知怎么的,这个成语深深地印入我的心中,我是一路念叨着回到家里的。这个季节是缺菜吃的时候,你就多喝点水,多吃点盐巴。母亲懒懒地看了我一眼。父亲大口地扒了口饭,咬着嘴骂了一句,老子小时候吃树皮都没饿死,还不是长大了,还生了一堆的小崽子,挑三拣四,你以为自己是少爷的命,告诉你,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我将碗里的 一粒米舔进嘴里,没有理会这对疯子,没吃没喝的,还不让人说话了。

母亲生下老四不到五天就去河边洗衣服。那天她用被带背着老四,缓缓地朝河边走去。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她打招呼,围着老四瞅。这孩子,长得倒是很“丑”的,就是瘦了点,没奶水啊,就是不行。有人向母亲介绍一些土方子,让父亲去山里挖些草药回来,听说可以补补奶水。老四有那么一个优点,就是不喜欢吵闹,很少哭。母亲在 灯下骂了我很多回,你看看老四,总是让人省心的,吃了就睡,哭的也少,哪像大牛那死东西,小时候一饿就哭的哇哇叫,长大了一有什么不如意就找事,闹心的很。我远远地看着老四那小萝卜头,冷哼了一声,不哭的孩子没奶吃。

母亲做菜的时候会让我抱着老四,这是最让我烦心的事。我看到老四的眼睛总是带着不屑,当我将脑袋凑过去的时候,老四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瞅了瞅我后就将眼睛闭上。无论我怎么逗他,他都爱理不理, 的反应也就是伸出那双小手来抓我的鼻子。我将老四放在门槛边,任他在那里张牙舞爪,独自蹲在墙角玩那些来来回回的蚂蚁,我将一粒米贴在蚂蚁的洞口,看到一只*色的小蚂蚁用触角闻了闻,接着上前咬住往后拖,可是他怎么都无法搬动,那是我故意做的手脚,小蚂蚁进了洞,马上出来一堆大大小小的蚂蚁围着那粒米转圈。正当我玩的起劲的时候,父亲用烟斗在我后脑勺上狠狠地敲了两下。父亲大骂起来,大牛,你就这么带弟弟的?放在地上,都要被狗给叼走了,幸亏老子回来的及时,不然你真的做了大好事了。

我转身看到门槛处已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一声不吭地立在那里。母亲坐在木凳上叹息道,别骂大牛了,老四没事就好。

这小子就是贪玩,一点脑子都不长,考试,考试不及格,尽是给老子胡扯。父亲口沫横飞地围着屋子转。

我靠在门上大气不敢出,我想,老四,你够狠的,不会说话就让我挨骂。我把所有的怨气都算在了老四身上。其实我早已习惯了父亲的打骂,只是中间多了一个老四,让我多少有些不爽。

我的这个不爽也就延续了不到一个月便彻底的消失了。

母亲吃了很多补奶的草药,可是奶水不见长,老四反倒病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是发烧,接着就是咳嗽,不停的咳嗽,可老四就是不哭。我在心里骂这老四,哭都不会,看你能活多久。母亲急得整日在床上抽泣,父亲四处找人来看病,西医、中医都已经试过,可是老四刚稳定几天,又咳嗽起来。

母亲不停地念叨着,老四啊,你就哭出来吧,怎么就不哭呢,哪怕哼一声,也可以啊,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让妈更害怕啊。无论母亲怎么哭着喊着,老四就像贪睡的小懒猫一样,偶尔睁开眼睛瞅瞅这个世界,除了睡觉,这小家伙就剩下喘气和咳嗽了,细细的咳嗽声经常将我从夜里惊醒。我开始害怕自己的诅咒成为现实。

母亲的房子里在夜里总是闪耀着亮光,已经连续好几日了,父亲变得憔悴起来,话也少了很多。他们不再骂我,甚至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天天围着老四转悠。好几个夜晚我都看到父亲蹲在门口抽烟,孤零零靠在门上。

老四被医院,母亲也跟了去。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木门口看着他们匆匆地出门。父亲抱着老四出门的时候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别像狗一样蹲在门口,挡着老子了。母亲吩咐我喂猪,让我在家看门。等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后,我嘟哝了一句,我真的成看门狗了。

父母回来的时候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更加的无精打采。据说是得了肺结核,打了几针,抓了几幅中药回来。之后的几天了,父亲天天带着老四往镇上跑,回来也一声不吭。我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正常,凝固了一样,让我感觉到窒息。

我是在半夜里被母亲的哭声惊醒的。我爬到房门口揉着眼睛看着屋子里的灯光,屋里点着好几盏 灯,除了父亲和母亲,还有村里的好几个老人,兰婆和贵婶也在。

贵婶抱着母亲说道,别哭了,啊,这种年代,谁家没有一两个没带大的孩子。

母亲的呜呜声时而高,时而低,母亲抽泣一会,又大声嚎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老四的名字。那些老人围着父亲商量着什么,你一言我一语。 灯烧的啪啪的响,还结了好几个灯花。母亲说过,有灯花代表有好事情,可是我明显感觉到这种气氛很渗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和几个老人裹着一张草席出去了,后面的人打着 灯跟在后面。母亲要追着出去,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兰婆和贵婶抱着母亲将她拖住,母亲被拽在了地上,除了母亲的喊叫声,屋子里一下子从嘈杂变得单调起来。兰婆哆嗦着说道,这孩子可是富贵命啊,出生那天看了*历,真是可惜了。

生不逢时啊,希望他 投个好胎了。贵婶叹息着。母亲的哭喊声变得越来越微弱,到 就剩下低低的哼哼声。屋外不时有狗叫声传来。

我知道老四走了,不知怎么的,我不再怨恨老四了,只是他那双眼睛不时地在我脑中冒出来。我一闭上眼,它就会在我眼前晃动。直到多年后,我在迎戍镇走读的时候才明白,老四的死属于夭折。

谨以此文纪念我那未成年的弟弟,还有那个激扬的红色年代里睡过的门。

作者文中照片:

*维,现居深圳,公司HR,用文字收养生活。

题图选自网络

责编: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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