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寒冬依然樱桃鲜

发布时间:2021/5/20 15:17:59   点击数:

五音泰斗鲜樱桃(邓洪山)

在我国的鲁中地区,都有一个习惯,入冬后,好些村庄开始排戏。周末无聊,逛文化市场,遇见几个戏迷朋友寒暄,内容就是相互问一下对方有没有凑到一起玩玩,都排了哪几出戏,都谁参加了等等。从他们的谈话得知,他们的演出是以五音戏为主的。回家后打开电脑,听 的五音戏表演艺术家鲜樱桃的《彩楼记?挪雪》,数九寒天啊降冰白……忽然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事一样,赶紧翻日历,明天就是鲜樱桃的祭日了……他出身梨园世家,七岁登台,一唱而红,故隐其名。他身材窈窕,扮相俊美,举止轻灵,乾伶做艺,唱腔酸中带甜,故称之鲜樱桃。五音戏自鲜樱桃以降,通过近百年的努力,由周姑子戏定名五音戏,由零散艺人发展到全国非遗传承单位,由单一剧团成为保护中心,老先生功不可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剧团十年了,距离五音剧团解散也三四年了,对于五音戏的了解,也是迷迷瞪瞪听父亲当故事讲的,那个时代,没有娱乐活动,天一擦黑,孩子们就会偎依在父母或祖父母怀中听故事,或是剥豆荚、剥花生、尅玉米粒打发时间。那个时候的电是限时供应,在满足工业用电以外,九点以后才供应照明电,我在油灯下跟父亲学会了“有王小来心里欢”、“郑月素诉大状三十九岁”等许多唱段。同村的三舅陈珍田也是曾经在五音剧社工作过的小生演员,能戏也多,没事的时候经常到我家去玩,我们也缠着他唱几段,他嗓音清脆宏亮,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他优美的唱腔,在他的熏陶和影响下,又学会了“吕蒙正坐寒窑饥寒泪掉”等许多小生唱段。

青年时期的陈珍田

伯父一直在济南工作,伯母每年都会去住几天,帮着拆洗一下被褥和棉衣。我那时就跟着伯母去济南玩,也恰恰在这个时候,我们村组织演出,是文革后的 次演出,由于当时的老艺人情绪高涨,联袂出台。据说演的是《王定保借当》和《亲家婆顶嘴》,我当时跟着伯父伯母在济南的金牛公园看猴子,没能在家,失去了 次看华坞村五音戏的机会。

马立和与马鑫、马磊在一起( 次见到鲜樱桃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

隐约记得,我在刚上小学的那一年初冬,三舅几次到我家都与我父亲神神秘秘地讲些什么,然后两人又笑嘻嘻地结伴出去,具体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从表情上看就是有事的样子。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父亲领着我到本村的史佃锴大爷家去玩,进门后,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瘦瘦巴巴的老头说话,父亲很恭敬地叫了声三大爷,然后让我叫爷爷。记忆最深的是爷爷攥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他的身边,抓了一把糖给我塞到口袋里,端起茶碗给我喝了一口水,问我几岁了,上学了吗?盯着我看了一会,笑眯眯地问我:“会唱周姑子戏不?”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唱周姑子戏,我会唱五音戏。”爷爷摸着我的头说:“好啊,那就唱两句五音戏我听听!”“有王(噢)小来心里欢,槽头(上)解缰把驴来牵,……”奶声奶气地唱完一大段后,好多人都鼓掌,爷爷猛地把我抱起来,连声说:“好啊,好啊!立和啊,将门虎子啊!这孩子有出息。你还会唱别的吗?”“我还会唱郑月素诉大状三十九岁和沈美马上把鞭提。”“哎呦,还两门抱呢,都是你爸爸教的吗?沈美可是你爸爸的应工,好好学。”然后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上宽下窄的瓜子脸,包起头来一定好看,是块唱戏的料,要好好培养啊”。父亲连忙接茬说:“先念书,以后大了那就交给三大爷您了……”第二天上学,好多人问我见鲜樱桃了吗?我懵懵地说“见了”,其实我还真不知道晚上见的那个爷爷是谁,但对鲜樱桃,是我父亲经常说起的,还是很有印象的。顿时,兴奋地摇着书包,边跑边吆喝,我看见鲜樱桃了,我看见鲜樱桃了……后来才知道,这次鲜樱桃来我们村是因为刚刚平反出狱,此时的五音剧团还没有正式恢复,先生还没有得到安置,是临时来住几天的。那些天先生在华坞村的老朋友挨个请他到家里吃饭,那个时期的农村, 的待客就是吃水饺,在我们家吃的也是水饺,一种是白菜馅的,一种是韭菜馅的。在那个时期,白菜是秋天屯下的,但韭菜是父亲前一天骑自行车去北边(张店以北)买的,目的是好好地给先生做一顿像样的饭吃,一大早买了猪肉,剁了馅子,还加了几个海米。我放学的时候,见母亲就已经忙开了,包好水饺,烧好水,泡好茶,先生进门先去看了我的爷爷奶奶,然后坐下喝茶,端起茶碗, 口茶含在嘴里,老先生的表情凝固了:“立和啊,这是咱们过去一直喝的张一元啊,老味道了,好啊,你用心了!”

鲜樱桃解放前的编剧马德玉先生

水饺出锅后,先安排给我爷爷送去,先生才慢慢地将盘里的水饺分开,把汤凉好了,据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为了保护嗓子,不吃热饭,等水饺凉得差不多了,他先是夹起一个来,慢慢地咬个小口,然后用勺子把醋灌进去,很有仪式感地慢慢地品,慢慢地咽,整个吃饭过程不说一句话,饭后漱口,再喝茶聊天。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父亲的手说:“立和有心了,咱们在班社时期 的饭就是韭菜猪肉三鲜水饺,也是咱们爷们 的饭,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得上一碗。这大冷的天,你能找到鲜韭菜,有劳你啊,今天晚上我又找到了咱们在一起的感觉,回到了你干司务长的那个年代。时过境迁了啊,老了啊。”这次,先生在我村共住了二十多天,在道庄的房子也已经找好了,是他的女儿女婿在郝怀信大爷的帮助下租赁的一间平房。离开华坞的那天是一个下午,阴乎乎的,大队派一辆拖拉机,放了点地瓜,父亲他们几个把先生送到张店的住处后,先生下车后说要包一顿水饺来招待父亲他们几个,但家徒四壁的先生什么也没有,先生的女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半瓢面,把地瓜剁了剁,加了一点盐和半棵葱,包了一锅水饺,父亲后来回想起来说:“一个 的演员,华东汇演的金奖获得者,落魄到这个地步,也真是让人落泪啊!”他们象征性地吃了几个地瓜饺子,含泪离开了张店。

鲜樱桃生活照

此后的几年,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到我们村来住几天,一是来指导一下业余演员,二是带点粮食地瓜等土特产回去补贴家用。父亲和三舅他们也都会不定期地去看先生,每次回来都跟我爷爷说三大爷又搬到哪里了,又落实*策了,又搬到剧团的宿舍了,等等等等。

明显柱剧照

八七年我父亲开始给明显柱先生的遗孀马振英老人买送生活煤,偶尔我也去看看他们。那时已经成立了“五音戏研究会”,就设在五音剧团办公楼的二楼右边(东头),先生任会长,期间整理了许多传统五音戏资料,并且结集出版了《五音戏剧本选》一书。那时的先生已经八十多岁了,八六年,先生写信让我去他家,到了后就告诉我说:“几年来,一直就想安排让你学戏,但自己年龄大了,已经没有任何话语权了,现在先在我这里呆着,我找机会再给说说。”就这样,先生把我安排进了他们的五音戏研究会,但几天后,领导们就以办公场所不能住人为由让我卷铺盖回家了。跟先生告别的时候,先生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啊,你先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不用说是你啊,就是咱那庄里来一条狗,我也得喂喂它,也得把它照顾好了。你爷爷年纪大了,不是以前了,现在的五音戏啊,需要年轻演员,你受点折磨也好,咱那五音戏为什么不发展了啊,不是咱那戏不好,不上坐的原因是他们这些演员没要过饭啊,没受过磕打,就不会抓观众,就没有叫座的本钱,这样下去咱那五音戏就完了。你先别着急,这是十块钱,你先拿着,打个车票回家等着,等我找找人,有了消息我再给你捎信,你再回来,我还得教你唱戏呢。”

鲜樱桃送给马鑫的古妆头,网子,大带

鲜樱桃给马鑫做的正凤

鲜樱桃得知马鑫改学京剧的时候,用一个珍藏了多年的被面做了一件老斗衣相赠,并嘱咐好好学习。

离开先生以后,我又辗转济南学京剧老生,先生知道后用一个被面给我做了一件老斗衣,一条护领,把自己保存的一条橘红色大带也送给了我,暑假我回去看他,先生把这些东西用包袱包好后交给我,并嘱咐我:“要好好跟老师学习,二*有很多玩艺值得我们学习,人家的东西规矩,在我身边只有你和大圣(孙吉祥大爷的雅称)会唱二*。”临走又给我放了一杆花枪,说红缨和红白相间的枪杆是女角用的,不适合我,然后又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卷白布带缠了一遍,边缠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会花枪杆变成银枪杆了,红缨就红缨吧,改不了了,能凑付着用了。”然后又把自己的一个古妆头、一个正凤、几个银钉泡子、一支眉笔,一盒胭脂送给我,让我留个念想,告诫我说:“孩子啊,不论学哪个行当,都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前辈们的期望和重托,要像蜜蜂采蜜一样,各种花都要采,汇到一起才是蜜,不要专采一种花,太单一的蜜没有滋味,等在外边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咱那五音戏啊!”这些东西我一直留着,银钉泡子和眉笔已经在二零一五年一月,在父亲八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在淄川区委常委、宣传部长白向坊先生的见证下捐给了五音戏剧院非物质文化传承中心,由五音戏剧院的马光舜院长接受馈赠。先生手工做的正凤在二零一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由我的叔叔,原浙江省委常委、省*区*委马以芝少将要去转赠给了五音戏表演艺术家邓洪山(艺名鲜樱桃)的传承人、梅花奖获得者吕凤琴。

鲜樱桃与红樱桃在一起

红樱桃剧照

最对不起先生的,是我在九十年代初期学医了,学医后很久一段时间不敢到先生那里去,只能战战兢兢地写了一封信给先生说了一下原委。但没过几天,先生给我回信了,信的大意是说:“年轻人要有志向,不要拘泥于一事一物,要有自己的想法,学医是明智的选择,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长辈的期望……”看到来信,我也就放心了,但总是不敢再到先生那里去了,直到九二年寒假,坐火车回家在张店下车后,本想坐一路车回家的,但在车站不知不觉地上了7路车,走向了位于西六路与共青团西路路口的那栋老式的煤渣砖宿舍楼,忐忑地敲开二单元一楼东户的大门,红樱桃叔叔开的门,看见我后一愣,也没给我打招呼,扭头朝家里吆喝:“爸爸,你看谁来了,小鑫看你来了!”这时候,我满眼是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推开红樱桃叔叔就往里跑,一伸头,客厅没人,赶忙再看先生卧室,老先生戴着一顶瓜皮毡帽,趴在床上,扭头看着我,笑眯眯的:“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你一定会来看我的。咱那五音戏啊,发展到现在不容易啊,不管你走到哪里,不管你以后的职位多高,你可别忘了咱那五音戏啊。”旁边的叔叔也急忙说:“你爷爷气管炎,肺气肿,这两年冬天总是趴在被子上才舒服,也不敢见烟,怕呛,还怕感冒,就靠这一个暖气包(煤炉的烟箱)过冬,哎呦俺那娘哎,可受了罪了。去医院拿点止咳糖浆回来,吃了也管用,但就是去不了根儿,这个病也奇怪,过了年出了九就慢慢好了。”这一次我们说了很多,最主要的还是鼓励的话,说学戏唱戏是一碗苦水,不养老不养小,在旧社会还要受欺负,学医是正确的选择,中午在那吃的饭,盛馒头的依然是那个小小的竹编杷篮,还是盖了那块用了几年的白色的手绢,那天先生吃了一个松花蛋,一个鸡翅,一点白菜和一点馒头,喝完茶后,约定四月初八我爷爷的生日他们去村里给爷爷祝寿。农历三月,我收到了先生的信,附了一幅画,先生画的三尺整张的中堂《三寿图》,三个大桃,题词是:“树老花不老,花小结大桃。诚心送益友,略表旧故交。祝马兄长寿,邓洪山八十九岁画。”信中说他没有忘记爷爷的生日,让我生日那天找个车去接他到华坞热闹一下,也纪念一下他们老哥俩五十多年的友情。如果实在去不了,就让我把随寄的画拿回去挂在寿堂之上,也算他们兄弟之间的一种感情的见证。第二天,我急忙把画送去山东省工艺美术总店装裱,终于在爷爷生日那天挂在了爷爷的案头。但遗憾的是爷爷过生日那天因为审车,村里的大头车和煤井上的吉普车都用不上了,没有去接先生,白白让先生在家等了大半天,买的蛋糕也霉了。现在想起来,我好后悔,这是迄今为止做的 悔的一件事。爷爷也在这一年的秋后永远离开了我们,记录我们两家交往的,记录他们老兄弟感情的,也永远是那幅尘封的《三寿图》了!

鲜樱桃为马德玉先生画的祝寿图

从七岁见到先生,到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七日先生去世,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先生,一直没有忘记先生的音容笑貌,一直没有忘记先生的谆谆教诲,一直没有忘记先生所讲的“咱那五音戏。”因为种种原因,我虽然没有参与到五音戏的一线当中去,但我一直铭记先生的知遇和提携之恩,在工作和学习之余,一直将鲜樱桃和五音戏作为我的第二生命,搜集五音戏资料,搜集五音戏文献,搜集五音戏音像资料,撰写五音戏文章,整理五音戏剧本,发扬五音戏文化,保存五音戏记忆,我所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十二月七日,是先生的祭日,是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的纪念日,看着先生各个年龄段的照片,听先生各时期的录音,仿佛又回到了先生那狭小的斗室,仿佛一直在与先生倾谈,先生说戏的音容笑貌仿佛一直在脑海回旋……不睁眼的老天爷降下了大雪……

作者:马鑫,男,汉族,民建会员。年生,古籍文献学博士,中医学者,长诗词,工书画篆刻。面对大千,时见率性任意,心不瑕尘。嗜览群书,兼收并蓄。治学不迷信名家之言,不人云亦云,不入考据泥潭。自幼受家学影响,涉猎五音戏、京剧以及山东明清文献和齐鲁文化的研究。

图文编辑:鼎佳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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