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定写就一部死后能‘垫馆作枕’的作品——陈忠实

这句话，陈忠实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陈忠实和《*原》，一部关中渭河平原的史诗。

《*原》中的女性悲剧，令人愕然、惊讶。

作品开篇即写“白嘉轩娶过6房女人。”为什么娶7房？只因6娶6丧，死了6个老婆。有人因难产而死，有人因痨病而死···第6个老婆，因为惧怕白嘉轩5取丧害怕而死。

看似荒诞，却是事实

原著中，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电视剧版都已经省略，这一幕思之极恐：

过门一年的媳妇，夜里被饿醒。伸手摸身边，发现丈夫不在。起身看向黑夜里灯光，她以为是丈夫和公婆背着她偷吃东西。于是，她溜下床钻到墙角偷听。不曾想，他们商量着将她杀掉煮了吃！

公公对丈夫说：“你放心，等挨过了饥荒，再给你娶一房，要不咱都得饿死，别说媳妇，连香火都断了！”女人听了，吓得两条腿直打摆子，瘫倒在地上。

来不及多想。她必须逃离这个吃人的家。连夜跑回娘家，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在父母的劝慰和宽佑下睡着了。然而她从梦中惊醒——听见父亲和母亲正在说话：“与其让人家杀了，不如我们自己杀了吃。”女人从炕上跳下来，变成了一个疯子。她诡异的嚎叫声，就像子夜乌鸦。令人不寒而栗、后背发凉！

《*原》中，女人的性命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6娶6丧女性地位低下

六娶六丧。众多读者读至此，以为是白嘉轩荒淫、放荡。事实上，陈忠实只想借此表达：女性地位低下。因为作品中，白嘉轩的母亲自己就说：“女人是糊窗户的纸，破了、烂了，再糊一层就好了！”这又是何等悲剧！

悲剧聚焦、放大在冷秋月和田小娥身上。

为了真实还原《*原》。陈忠实实地走访了附近几个县。他翻阅蓝田、长安、和咸宁等等几个县的县志。那些密密麻麻多达二十多卷县志中，光写贞妇烈女的就有四五卷。

陈老翻看，越看越入迷，他被其中故事所震慑，被烈女贞妇的事迹刺激。

加上他小时候的回忆——一次，一个女人逃婚，逃跑之后又被抓了回来，众目睽睽之下，全村人一起围殴。这个场景，就像幻灯片一样深刻，一直镌刻在陈老脑海里，挥之不去。

县志，一方面给陈老提供了切实有据的历史资料；另一方面，翻阅县志时，对人物形象的感知和灵感，如同沙特油田一样喷涌而出。如何铸就伟大、经典？这些鲜活的血淋淋事迹，不能被埋进关中平原的泥土，不能不为人知。

由此，一个美丽的恪守妇道、命运悲惨的田小娥成型了。

田小娥，她包揽了所有女性身上的悲剧。她就像一堆积攒了年的核反应堆，等待着一次大爆发。

直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冷冽的梭镖刺进后背。她转身，一声“大啊！”撕心裂肺，响彻*原，震撼着混沌睡梦中的历史。

写到田小娥的死时，陈忠实终于情难自已，恍惚中他站起来，眼眶湿润着——这个伟大的、可怜的女人离开了。她的一生，处处是激流、悬崖，没有一处风平浪静。

旧制下的牺牲品—冷秋月、田小娥

冷秋月，独守空房，鹿兆鹏冷落，被公公鹿子霖酒后调戏···被欲望裹挟，亲人荼害。她“疯言疯语”，揭露鹿子霖的非人行径。最终，亲生父亲冷先生的一剂汤药，直接让她成了哑巴。一个疯婆娘就这样被“冶炼”了出来。

老陈回忆，在乡下工作的20多年里，他曾听到过一些偷情的故事。但在那些县志的记载里，女人死了男人，守一生贞操。然后立一块牌坊。这要承受多少精神折磨、生理压迫。

*原是广阔深邃的！陈忠实铸就的《*原》，是天命所归。它就像马尔克斯笔下的小镇马孔多，使得*原为世界所知晓。

获得创作上的成功。陈老精神焕发，风骨依旧。年，《*原》送审茅盾文学奖。初审顺利通过；然而到了终审，部分评论家咬住不放。僵持了一年——年到年。著名老评论家陈涌率先发声，给予了*原高度评价。籍此，得以入围国内最高文学殿堂“茅盾文学奖”。

入选前提——陈忠实必须删减大尺度、露骨惊悚部分（包括文初故事，也是删减之一）。虽然不舍，但老陈不得不删掉。

年，陈老确诊癌症。前后仅仅一年时间，放疗、化疗，他瘦如一根木桩，体重从斤骤降到80。

回望陈老一生，他诠释了用生命书写伟大的感人事迹。虽然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但在文学道路上从未停止过前进。

事实上，陈老一直以来都在以短篇小说创作为主。但在那个百花竞放的年代，三秦大地涌现了路遥、贾平凹，陈老的创作热情被点燃、刺激。《*原》创作，是天成之作。是蓄势而发。

陈老说过：“写作就像蒸馒头，不能漏气。”为了完成*原，他搬到乡下郊野，四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窗前的树苗长成了枝叶漫过屋顶的大树。他的写作，一如蒸馒头。沉默4年后，迎来了出炉之日。

病危之际，病榻上，他依然惦记着邀请好友一同去吃老孙家羊肉泡馍。当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到北京当作协主席时，他只是简单回应：“北京吃不到油泼辣子凉搅团。”

六月末，关中大地，瓜又熟了，樱桃红了。然而，*原上的好先生回不来了。三秦父老齐飙泪，原上史诗谁来续？

（原汁原味*原，未删减版）

纪念一个人的方式，可以有很多方式。对于陈老，原汁原味的《*原》，或是最好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