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青皮黛纹,瓤红籽黑,一年生蔓生藤本植物,葫芦科,汁水丰沛,甚为甘美。
“西瓜形如匾蒲而圆,色极青翠,经岁则变黄,其瓞类甜瓜,味甘脆,中有汁,尤冷。”
——《松漠纪闻》载
这是洪皓北上出使被扣押金国时所撰杂记,彼时徽钦二帝尚在,身为臣子,侍奉不得,身为使节,议和不得,身为南宋礼部尚书,回国亦不得,十余年冷山苦闷生活尽付笔端。
“宋之苏武”无羊可牧,有西瓜可食倒也聊胜于无。
据史载,西瓜一词最早可追溯至五代十国时期,后晋胡峤入契丹始食西瓜,“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
育种百年后,西瓜便成为南宋洪皓所尝到的模样。
如此天然美味,自然少不了文人墨客的品鉴。
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
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
——宋·范成大《西瓜园》
本是“燕地种”的西瓜不知不觉遍布河南,石湖居士感慨良多之余,西瓜由北向南,进入大规模种植阶段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西瓜园里西瓜田,别人的瓜才最甜。在鲁迅和闰土的童年里,大片瓜田里不仅常有猹出没,还有淘气孩童忍不住暑气偷偷摘一个,有懂事的知道在石头下垫上几块钱,有的被甜分勾了魂,还会拖家带口呼朋唤友前来分享。这借花献佛当不得种瓜人的允许,是以瓜地周遭设拦网阻碍,还有手持钢叉的看瓜人随即刷新。腿脚灵活的逃之夭夭几番庆幸,被抓者呼天号地被小鸡仔一样拎去见家长。
大人的吃法则安静许多,或是瓜地里就地掰开一个分食,或如同汪曾祺所言,
“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
若是碰上文艺青年,或许还能生出世外桃源的悠闲避世之感。
这是几年前,也许十几年前的瓜地光景,现如今,冰箱早已成为房间的一个部分。冰镇西瓜不再需要费心劳力的转动轱辘,也无需忧心那绳结年岁太久生了青苔总是晃悠,只需把大象放进冰箱的三个步骤,冰镇西瓜、冰镇香瓜、冰镇蜜瓜……冰镇一切都变得简单随性。更有甚者,外送服务一键到家,冰冻西瓜盒装切块,还有西瓜汁、西瓜冰沙、西瓜果茶云云。新鲜感突破时令,七月食瓜,八月下壶的季节还在,吃瓜人却再无需等待青色瓜皮下漫长的糖分酝酿,无需像那大地眼睛似的井口,望着天光云影,等待着一年才有一次的夏日瓜果盛宴。
曾经和金砖玉帛一起成为陪葬品的西瓜子,如今成为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避暑佳品。在太阳光顾北回归线的时间里,在威利斯·开利成为夏日高温的救命恩人的时间里,在我们切开西瓜,面对清冽的瓜果气息时,或许文天祥的《西瓜吟》颇为适合纪念这片刻的夏日清凉吧。
拔出金佩刀,斫破碧玉瓶。
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下咽顿有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卿?
——文天祥《西瓜吟》